“刀剑造来便是用的,自是愈沾血愈利。”
……
有人爱华服,有人爱美饰;
有人追求倾城美色,有人天生便有一条饕餮的舌头。
人人都有向往之物,见之则喜,不见则忧。
若是猝然得了许多,便幸福得飘飘然,只因欲求得到了满足。
初生而无色无染之人,便是如此。
倘若一直索取,一直渴求,甚至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
便要倾轧他人,争抢俗物,成了比禽兽还不如的嘴脸。
倘若人人都如此,就将成生灵涂炭之局面。
但,上古有圣人制礼法,传经书;
令万民得教化润泽而化性起伪,互敬互爱,慎独而克己。
约束了贪欲,人心中理顺了可为与不可为之事,才得了世间和乐太平。
杨驻景抽箭,搭弓,拉作满月状。
贪求无度,并不能得圆满;唯有着衣冠而奉礼义,才能当真问心无愧。
喜爱杀生又如何呢?
杨家人忠于圣上,服从圣上;
天家指向哪里,他们的刀和剑也就指向哪里;
全心听从,绝无犹疑。
杀星又如何?
掌在圣人手中,便能做圣人最利的刃。
他松指,白羽飞射而出,正中百步以外靶心。
箭杆穿过厚厚茅草,又飞了几尺,才终于缓缓落下。
杨荣清在一旁抚掌,适时笑道:
“兄长的弓术又精进了。”
杨驻景将弓收到背后。
他脸上的伤痕已全然愈合了,留了一道浅浅的疤。
若按年轻人的活力,一冬一春便可消去了。
再者,也并不丑不凶,只是与眼睑平行的一道;
配上那副英气些的面容,倒还有种淡淡的妖异感——像只紧闭的眼睛,不知何时便要猛然睁开。
忠瑞侯世子走到胞弟身前,认真道:
“荣清,你有事情瞒着我。”
他没有提父亲,他仍记着那句“你我之外皆是外人”的怪话。
虽对其中含义还懵懵懂懂不甚清楚,他却也并非不愿顺从一下手足的心意。
杨荣清神色平静:
“并没有这样的事,是兄长多心了。”
“不要叫什么’兄长‘了,叫哥——怪我记性不好,竟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端起来的。”
而今长身玉立的如玉少年,当年也不过追在他后面喊哥的小屁孩而已。
杨驻景想,在他眼中是一直不曾变过的;
到底是何时开始不一样的呢?
“你既然心中坦荡,为何送我东西?”
“那一件披风,哪怕是在京中也称得上珍贵,你又是如何得来的?为何不自己留着?”
杨荣清只淡淡听着,语气不紧不慢,眼神却有些冷硬,叫人心里硌得慌:
“兄长才是世子,是嫡长。”
“若有什么好东西,岂不应先着兄长来么?”
“荣清为幼,居下位,自然不敢独占宝物。”
杨驻景抿了抿唇,伸手去扳他的肩膀,却被躲开。
“你——”
“兄长若是没有其他要紧事,荣清便先告退了。还与荆侍郎白侍郎有约,不能迟了。”
他才转身,却听杨驻景又在他身后道:
“……临行前,姚伏要我当心你。”
“圣人赐给我弓,赐给你甲,也有许多流言蜚语。”
“可是你分明清楚,也说了,’都是外人‘;”
“难道真要为了他们那些卑劣揣测,令你我二人离心?”
杨大公子这一番剖白已是将话说的不能再说,只差要把心掏出来给人看看;
时局紧张,事情境况也都越来越差;
一切都如绷紧了的弓弦,连有挥戈驻景之勇的人也不能安心。
来边疆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他已承担不起更多损失了。
事情都还未发生,他也就不能做什么;
可是若是等到弦满而折,万物入局,那就是积重难返之势。
天地将崩,狂涛卷岸,无人可自保于风雨;
便是他有再多诚心赤血,恐怕也难以挽回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