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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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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鼠》, 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 贪而畏人, 若大鼠也。”1

谢瑾一字一字地看完这两行小序, 心中五味陈杂。

如今的江左,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般的重敛蚕食之象?

三吴那些无路求生的可怜百姓, 之所以会冒着生命危险揭竿而起, 又何尝不是因为想探索出一条另类却有效的出路, 去实现其内心深处“逝将去汝,适彼乐土”的热切愿望?

他口口声声要做江左的安社稷之臣,可究竟何为社稷臣?

史书教会他“主在与在、主亡与亡”的道理,可若是那为人君者,根本就不配他如此相待呢?

郗归自小憩中醒来, 入目所及的, 便是谢瑾对着那一卷《毛诗》出神的场景。

她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

“这就触到痛处了?敢问侍中,这诗中的硕鼠二字,该作何解呀?”

谢瑾对上郗归微抬的眼眸,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刺痛。

他听到她自顾自般地答道:“如此硕鼠,漫山遍野,各州各郡,简直无处不在。”

谢瑾没有说话,郗归坐起身来,徐徐饮了一口茶汤,然后才缓缓抬眼,看向谢瑾。

“你这次过来,又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大臣,又有何指教啊?”

谢瑾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谢瑾缓缓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瘦了不少的郗如。

他看到郗如,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蕴。

她明明最有才气,却不得不遵照家族的安排,嫁给平庸无比的王定之,在乌衣巷中蹉跎了十余年。

好不容易可以借着王定之外放的机会轻松一段时日,却这样猝不及防地,死在了叛军手下。

消息传回建康的那一日,整个谢氏无人敢信,也无人肯信。

可他们不得不信。

谢氏的部曲浑身是血,亲手抱回了谢蕴的幼子蒙儿。

那是北府军东征的前一夜。

那一日,台城的灯燃到很晚。

谢瑾作为议事大臣,直到天边微微发亮之时,才终于出了宫门。

那一路,他枯坐车中,听着阿辛转述关于谢蕴的种种消息。

他脑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一幅又一幅,最终全都归于沉寂。

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叛军那粗糙的、钝拙的、卷了刃的、沾满了血污的大刀之下。

她一定很痛。

谢瑾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谢蕴的死讯太过突然,也令人意外。

直到很多天后,谢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日郗岑病逝,困于乌衣巷中的郗归该是何等地悲恸。

而自己那时在做什么呢?

在以为了王和之孩子考虑的名义,为庆阳公主与王贻之牵桥搭线。

当郗归在内院痛哭流涕之时,他正在与王定之兄弟推杯换盏。

而席间酝酿着的,是那封将在第二天一早,通过郗珮之手,递到郗归手里的和离书。

人世间的悲欢从不相通,除非身临其境,除非苦命相连。

谢瑾看着郗如瘦了不少的小脸,很想开口安慰几句,可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是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郗如却并非为了痛哭而来。

行礼过后,她端庄地立在一旁,很有几分娴穆婉静的样子,行止间竟比从前更像谢蕴。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瑾轻声开口:“阿如最近可好?喜欢用什么菜?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郗如微微笑了笑,答道:“回叔祖父,阿如一切都好。姑母将我的饮食安排得很好、很周到。”

她一边说着,余光扫过了那卷翻来的《毛诗》,顺着谢瑾的话锋答道:“姑母为我请了几位先生,还亲自将我读《毛诗》,如今已经学到了《伐檀》。”

“《伐檀》?”谢瑾轻声问道。

那正是《硕鼠》之前的篇目,《小序》说,这首诗的主旨是刺贪。

“是啊,《伐檀》。”郗归随手拿过那卷《毛诗》,往前翻了两页,“诺,台城里的那群尸位素餐的‘大人’,若是对分田之事有意见,就烦请侍中帮我问问他们,‘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2”

不做农活的人,为什么要拿走三百束谷物?

不去狩猎的人,庭中为什么会悬挂着猪獾?

还能够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是掠夺,是欺压,是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者对平民百姓一刻都不曾停止过的剥削啊。

郗归与谢瑾在寂静的书房中久久对视,直看得他挫败地闭上了双眼。

他拼尽全力,去维持江左岌岌可危的平衡,可却总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着,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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