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溪攥着姚北北递过的创可贴。
胶面在掌心沁出微温,像某种未说破的和解,却又泛着难以名状的怅惘。
他低头凝视创可贴边缘整齐的锯齿,突然想起父亲讲述往事时眼底跳动的光——
原来那些深夜伏案工作的疲惫、独自抚养他的艰辛,都藏着对年少遗憾的弥补。
记忆倒带回某个夏日黄昏,父亲开着车带他驶回小镇。
引擎轰鸣声里,父亲忽然眉飞色舞讲起往事——
他与姚北北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却因爷爷阻挠被迫分开,娶了母亲柏蓉。直到母亲离世后,命运的齿轮又让这对旧人重逢。
方柏溪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在父亲心里,母亲只是命运的插曲,而姚北北才是未完的诗?
那时方柏溪总在寄宿学校的被窝里,对着母亲照片发呆。
当父亲摸着他的头,语气轻快地说“爸爸要再婚了,你想不想爸爸再婚?”,他数着校服袖口第三颗纽扣,喉间泛起苦涩。
这句看似征求意见的询问,实则早已是既定的答案。
“原来爸爸已经不需要我了。”他盯着父亲西装袖口崭新的袖扣,突然觉得那些他以为坚不可摧的亲情,不过是易碎的玻璃。
“北北阿姨要搬来和我们住。”父亲兴奋的宣告,将少年攒了三个月的思念碾成碎冰。
那些深夜想家的时刻,突然都化作扎向心脏的刺。他死死攥住父亲的西装衣角,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我不要新妈妈。”
转身时,他瞥见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固执地将其解读为被忤逆的恼怒——
在他的认知里,大人永远不懂失去至亲的空洞,就像没人在意他枕头下藏着的母亲的旧围巾。
冲突来得猝不及防。
姚乐意受惊后退,踩到沙堆的瞬间,方柏溪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只揪住一缕飘散的发丝。
看着女孩跌坐在地,碎花裙摆洇开暗红血迹,父亲的质问混着蝉鸣炸响。
“为什么不能像个懂事的孩子?”这句话如重锤砸在心上,他涨红着脸辩解,却在姚乐意沉默的注视下,成了那个失控的“野孩子”。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在大人的世界里,真相永远敌不过表象。
是姚北北的出现打破僵局。
她蹲下身查看女儿伤口,又转头望向方柏溪擦伤的手背:“柏溪的手背上有擦伤,应该是想拉乐意。”这句话像一束光,却没能完全驱散少年心中的阴霾。
他蜷缩在被窝里,望着月光下母亲的照片:“妈妈,是不是我太不懂事了?可我只是害怕连你的位置都被取代。”
多年后他才知道,姚北北推迟婚期是因为外婆病重。
可那时的他只记得,她转身离去时,父亲落寞的背影映在落地窗前。
在十岁孩子的认知里,所有的离别都等同于抛弃,而这段若即若离的温情,不过是命运开的又一个残酷玩笑。
“原来真心也会被现实打败,就像你永远留在了照片里。”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把对母亲的思念和对父亲的怨怼,都埋进无人知晓的深夜。
此刻,风掀起卫衣衣角。
方柏溪摸出皱巴巴的创可贴——
方才在厨房烫到手时,姚北北随手塞给他的。
边角印着“便利店赠品”的字样,恍惚间又化作那年她擦拭伤口的手帕,柔软的触感里,藏着迟到多年的温度。
“或许我一直都在抗拒温暖。”他低头看着创可贴,忽然意识到,那些被他视作“背叛”的举动,或许只是大人笨拙的、试图重组幸福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