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
书房里,罗莎把手指从账本上移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蜡烛快烧完了,烛泪在桌沿凝固成白色的疙瘩。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街道。
她父亲的药铺就开在月溪镇的主街,楼下门前的招牌在风雨中轻微摇晃。
“还没睡?”
罗莎转过身。父亲罗兰站在楼梯口,披着一件旧羊毛披肩,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烛火勾勒出他灰白的鬓角,相比上个月,似是又添了几缕。
“在查账。”罗莎说。
父亲走过来,把热水放在桌上:“明天再查。你这样盯着账本一晚上,眼睛怎么受得了。”
罗莎接过杯子,水温刚好。
“睡不着。”她轻声说。
父亲没有追问,只是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账本翻看。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混合着窗外雨声,填满了房间里的沉默。
罗莎看着父亲的侧脸,他总是这副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三年前母亲去世时也是。
“有人来过店里。”罗莎突然开口,“下午你去集市的时候。”
父亲嗯了一声,视线仍然停留在账本上。
罗莎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握紧了手中的杯沿:“是个短发女人,说要找你。我从没见过她,但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和你很熟。她是谁?”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连雨声似乎都远去了。
父亲合上账本,他抬起眼,那双与罗莎相似、却更加深邃的褐色眼眸直接看向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然后呢?”
“我说你现在不在,让她晚些关门的时候再来。”罗莎飞快地说完,又补充道,“但她没来。”
父亲沉默地缓缓起身,走向楼梯。在转角处,他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罗莎。
“不是你想的那样,莎莎。”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费力地组织着语言,然后才吐出后半句,“她只是……一个老朋友。许多年前的老朋友。”
罗莎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端起已经凉了一半的水一口饮尽。她伸手翻到账本上个月的记录,手指停在一行潦草的笔迹上。
药铺的生意她一清二楚,这个帐不对。
多出来的钱是哪来的?
罗莎吹熄蜡烛,房间陷入黑暗。她摸索着上楼,经过父亲的房间时看见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她听见父亲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脚步声有些凌乱。
雨声更清晰了,夹杂着远处传来的狗吠。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陌生女人的模糊轮廓。
睡意在不知不觉中袭来。罗莎最后听到的,是雨水敲打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罗莎打开店门时,街上已经有人在走动。面包坊的烟囱冒出白烟,铁匠铺传来锤打的声响。几只麻雀落在屋檐上,抖着湿漉漉的羽毛。
她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把门前的泥水扫到一边。直起腰时,她的目光扫过街对面。
珠宝摊的老板佩金正杵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那张圆脸拉得老长,眉头紧紧锁着,明显心情很差。
“早。”罗莎礼貌地打招呼,声音温和。
佩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接着便径直朝她走来。罗莎心中暗道不妙。
佩金是个半身人/霍比特人,她的双脚宽大而厚实,从不穿鞋。
她与罗莎以往见过友善热情的半身人截然不同,她粗鲁、小心眼,且总爱占些小便宜,买东西时总要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还要再要求送点什么。
她的珠宝总是无人问津,她便将此归咎于旁人没有眼光。
说实话,罗莎实在无法理解,究竟会有谁对那些粗糙、甚至掺杂着假货的珠宝感兴趣。
多年来,佩金的小摊始终半死不活,根本开不成铺子,因此她的心情也总是糟糕透顶。心情不好时,她的嗓门便会格外高亢,吵得罗莎脑袋痛。
此刻,佩金又开始抱怨那些罗莎根本不想听的东西了,佩金说她昨天被偷了珠宝,骂骂咧咧了许久。
罗莎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毕竟佩金那嗓门,即便隔着一条街,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是个误会,小偷后来不仅归还了珠宝,还给了很多补偿。佩金当时拿着那些钱,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惊喜,然后又装作矜持。
罗莎当时多看了几眼,因为那个归还珠宝的人,是个精灵,金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皮肤白得像雪。精灵在他们这很少见。
星城那里肯定住着数不清的精灵吧?
罗莎机械地对佩金点头,嘴里含糊地应着几句毫无意义的“嗯”、“是”、“太坏了”。
她的思绪早已脱离了喋喋不休的半身人,飞越了连绵的山脉和无尽的海浪,飘向了那座遥远、繁华的港口城市,嘴角翘得老高。
你在笑什么?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