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真的有一点可怜了。沈琅第一次看见他脸色那么难看,连唇色也发白了。
于是沈琅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丢到他身上。
薛鸷抓住那方绸帕,抬眼看着沈琅。
“擦脸,恶心死了。”
薛鸷缓慢地用那方香软的绸帕擦着脸,但脸上的血迹干了太久,已经擦不掉了。
沈琅叫他起身的时候,薛鸷突然福至心灵,当然其中也有多日未进水米的缘故,起身时他真的觉得脚下有些虚软,只是他有意地让自己晃动的弧度显得剧烈了些。
沈琅好像看到了,但似乎又没有。
有个堂倌出来将他的木辇抬上了门前的矮阶,薛鸷听见他又吩咐另一个堂倌:“画烟,你去厨下吩咐他们备些饭菜来。”
那堂倌应声去了,薛鸷却仍扶着门框站着不动。
“进来啊,”沈琅没有看他,“不是说就快要饿死了么?”
薛鸷这才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暮食才过,厨下还剩下不少饭菜,回锅温一温,很快就热好端上了桌。
沈琅看着这个人一捡起竹箸,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似乎分不清什么滋味,只知道一个劲地拼命吞咽。
一直到薛鸷把桌案上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薛鸷忽然也变得沉默了。他意识到如果再次开口,他们很可能依然会针锋相对、咄咄逼人,争执的那一瞬间,互相对对方的恨意都会达到顶峰。
他下意识地想回避那样的局面。
沈琅让金凤儿把包好的一包银子拿给他:“吃饱了就滚吧。”
“太晚了。”薛鸷说。
他故意把声调放得很低,这样的声音,又是那样一身褴褛的装扮,有意无意地示弱让他显得又有些可怜了:“我没处可去。”
“附近到处都是逆旅。”
“我这副装扮……”薛鸷说,“即便他们不怕,也会要我讲明姓名、籍贯,还要出示路引。”
“你没有?”沈琅知道他们平日出行时都会伪造一些路引文书,“你没有怎么来的东都城?”
“不见了。”
顿了顿,他又看着沈琅说:“真的,没骗你。”
“那你就去路边随便找个地方睡!”
“……冷。”
沈琅皱眉:“前两天怎么没冷死你了?”
薛鸷无辜地:“至少让我换件干净衣服吧……脏成这样,我也回不去。”
沈琅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松了口:“算了。”
“金凤儿,叫他们去备水。”
薛鸷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沈琅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冷声道:“算我欠你的。”
他冷笑回视:“也要多谢大当家,我才有机会手刃了那个畜|生。”
薛鸷看向他的目光又渐渐冷了下去。
第55章
薛鸷被安置在了二楼的宾舍内。
等送水的堂倌走后, 他才解衣踩进了澡盆,水略微有些烫了,不知是用什么草药或是鲜花煮出来的澡汤, 这一盆水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闻着亦有股好闻的香气。
旁边的木架上还搁放着一罐淡粉色的澡豆, 薛鸷拈了一颗放在掌心里, 打湿后揉一揉, 就成了滑腻腻的糊状。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显得颇有些新奇, 平时在寨里,尤其是夏天, 薛鸷通常像狗一样跳下河去游几圈,就算是洗过了。
过热的洗澡水烫得他的四肢渐渐酸软了下来,他磨磨蹭蹭地洗着, 一直到整桶水都变凉。
正当他在澡盆里冥思苦想, 琢磨自己究竟该用什么借口留在这里过夜时,却忽然听见窗外依稀响起了很轻的“滴滴答答”声。
他终于起身, 摘下架上的毛巾, 一边擦着脸和脖颈, 一边走到窗边伸手去碰。
真的下雨了。
正当他愣神之际, 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薛鸷闻声回头, 蓦地对上了沈琅的视线。
门外的沈琅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