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深谷,亓官柔与云裳拥着坠落下去……
此刻回想起来,其实无论在梦中,还是读着那话本时,她始终存有一种诡异感觉:她似乎认得那个亓官柔。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亓官柔就是仲堇。因为她们太像了。同样是医,极度相似的容貌,温煦柔润的嗓音……
如若真的是这样,仲堇种种的古怪行径似乎也合理化了:
之前像个柳下惠,无论如何不肯回应爱意;偏偏在自己服下忘情丹后,她陡然性情大变似的一步步靠近。
殷千寻在悬崖边上慢慢蹲下来,抱着双膝,眼眸映上了袅绕迷漫的云雾。
回想两世以来,两人如云烟般缭绕纠缠的若干往事,愈想愈觉得是这样没错。
可愈想,又愈觉得好可悲。
任何人,若猛然发现自己身处这么一个离谱的九世情劫之中,该是怎样的心情,又有怎样的表现?
不甘?心痛?抑或愤怒?
当她第一次读到《你比花香》那话本,的确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愤怒,甚至莫名其妙把眼哭得像肿桃儿。
可此刻,她自个儿突然成了那话本中的角色本色,情绪竟如此稳定,一点也没了那般大起大伏的心情。
服下忘情丹,忘情弃爱的意义就在于此吗?越是与自己有关,越是心慵意懒,如无其事。
除却隐约的头疼与晕眩,她只觉得荒谬,疲惫。
胸腔中那颗心脏跳得极其缓慢,好似一滩死水般空虚乏力,连去找仲堇当面对质的气力都没了。
若不是眼前的悬崖拦阻了她,她实在想淋着雨一直浑浑沌沌走下去,逃离这天方夜谭的一切。
她将下巴搁在膝上,望着悬崖边氤氲弥漫的雨雾,渐渐放空了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拖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殷千寻没回头,像个永恒长在悬崖边的蘑菇。
随后,头顶上的雨停了,与此同时一件云峰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外衫上熟悉的药草香气渐渐没入鼻间。
外衫的主人在她身旁撑着一把伞,哑着嗓子道:“回去吧,别着凉了。”
殷千寻像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撑伞的人俯下身,掌心撑在崖边湿滑的草地上,在她身侧跪了下来。跪的动作缓慢,像是忍着一股劲儿。
而她手中的那把伞下降途中,伞沿挡住了殷千寻望向云雾的视线。
于是殷千寻抬起手轻轻一挥,不动声色地将伞打落了。
茶白的油纸伞飘入崖谷,瞬间与云海融为一体。
“我该叫你什么?”
殷千寻望着面前的云海,声色淡然地开了口。
“阿堇?还是阿柔?”
“还是你更喜欢医仙大人这个称呼?”
说罢,许久未得到回应,殷千寻朝身侧的仲堇微微转过脸。
她这时才注意到仲堇垂着眼睫,脸色异乎寻常地惨白,嘴唇也像霜打了似的,皎玉色的前襟沾染了斑驳的污泥与血迹。
“……你怎么了?”殷千寻蹙了蹙眉。
仲堇闭着眼,霜白的唇略有些费力地一张一合,一字一顿道:“肋骨断了。”
“……”
断得这么不是时候?殷千寻耷下眼帘,不禁有些怀疑地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往仲堇的腹部轻戳了一下。
像是戳到了什么机关,引得仲堇霎时闷哼一声,头颅缓缓沉下去。
与此同时,她跪着的上身像是忽然卸掉了力,往悬崖另一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
殷千寻微眯的眸光蓦地一散,急忙伸出手去拽住了仲堇的衣袖。
然而被雨浸湿的绸衫衣料分外容易打滑,像条活鱼,仅在她手心里停留了不过一瞬,噗呲一声溜了出去。
紧随着方才那把飘落谷底的油纸伞,仲医生也没入了崖间的云海,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殷千寻抬起的手臂滞留在半空,怔怔凝望着眼前吞没一切的云海,整个人傻眼了,脑袋彻底成了片空白。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