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残荷水殿风。
抱琴弹向月明中,
香袅金猊动。”
不哑不沙,杜若的倒仓期可算是有惊无险。站在台侧把场的洪珠师父脸上油彩都还没卸干净,终于松了眉头。
杜若捏起兰花指在身前一横,念白也是字字清润,落地如珠。
道姑抚弦,书生听琴,惊鸿照面而心曲暗通。台上一生一旦衣影蹁跹,动作默契,表演合度。
“人在蓬莱第几宫?”杜若唱。
【作者有话说】
【头牌】戏班里最有名的演员,演出挂牌往往最醒目,因而得名。
这里用了民国时期最传统的挂牌顺序,老生头牌、旦角二牌、武生三牌。
第一位以旦角挂头牌演出的演员,就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
第5章
裕盛园庆昌班一场大戏唱完,各人领了戏份钱,班主准了半天假,可以随意游乐,早晚仍然要回来吊嗓练功。
杜若却哪也不愿去,自己卷了被卷儿倒头就睡,正好几位师父都出门聚餐访友,赚不到怠惰的嫌弃。
小小一间卧房只有将近正午时能晒进来一床阳光,烘得杜若困眼朦胧,脸颊热热的贴着枕头。
柳方洲也没出去逛,倚在自己床头看早上买来的报纸,翻页时哗啦啦直响。
“杜若,你刚才说梦话呢。”他把眼睛从报纸上分出来一只,看向杜若。
杜若把被子团着抱在怀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梦里还在练戏。”柳方洲又说,“唱得我也没听明白。难道在梦里遇到仙女送你新曲了?”
“师哥又乱讲。”杜若翻了个身,胳膊松开被子搭在了床边,身上一件棉衫睡得滚皱,往上露出半截白腰来。
活像一只晒着太阳摊露了肚皮的猫。
柳方洲伸手过去挠挠他的掌心:“杜若?晌午了还睡。”
“醒了……”杜若闭着眼嘟囔。
“哦对。”柳方洲拍拍报纸,“这早报上有篇文章还评了咱们前日的演出。”
“什么?”杜若一个打挺坐起来,踹得床架咯吱咯吱响,“我看看——说了什么呀?”
“在这里。”柳方洲指给他看,“题目是:新人亮相,雏凤清音。”
杜若识字读书都是柳方洲这个师兄所教,时间一长自己也喜欢去找一些小说杂志来看,有不明白的字还是要问他。
杜若拿着报纸继续往下看。文章写得并不长,先说了裕盛茶楼盛况空前座无虚席,名家曲艺精进,提携新人后生,以小生小旦柳杜二人最为亮眼。戏迷敬请期待,来日方长。
不过也闲闲点了一句,说两位都并非梨园世家出身,这是庆昌班“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老传统。
“看着是夸,其实含酸带刺。”柳方洲说,“咱们这里多得是出身败落的,总是被这么讲闲话。”
可是皇城根秉承下来的家学私淑,和他们这些为了生计才唱戏的,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一口饭吃。
杜若盯着报纸广告上端着美酒的旗袍女郎,胡乱想着。
“饿了。”他把报纸刷啦合上还给柳方洲。
“你下了早课一觉睡到正中午,不饿才怪。”柳方洲看着他慢腾腾找鞋,一边打着呵欠,柔软的头发蹭得凌乱。
等杜若套上月白色的厚棉袍,柳方洲把窗台上温着的半壶茶放在他手里:“喝点茶润润嗓子。想吃什么?”
“西城门的豌豆黄。”杜若想了想,咽了一口茶水。
“只惦记甜食点心。”柳方洲从床尾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帽子围巾,“同致居的砂锅白煮怎么样?”
“我要吃杂面。”杜若往桌上镜子里看了眼,拨了拨自己的额发,“他们家的酱肉也好吃,拿来拌面最合适了。”
“难得有你爱吃的肉菜。”柳方洲穿戴妥当,站在门口等他,“吃完咱们去城隍庙瞧瞧。下月演出太多,拜一拜也心安,别出太多岔子。”
“还有城隍庙后面那家糖球……”杜若点点头,“不知道卖豌豆黄的老人家出不出摊,腊月里太冷。”
两人到同致居拣了一条干净桌子坐下,各自付了饭钱。饭食还未上桌,便听到掌柜扭开了留声机,放着的是百代公司灌的花脸戏《牧虎关》。同致居也有一柜子报纸、挂画、电影单出售,俊男靓女琳琅满目,玻璃板下照例压了“莫谈政事”的纸条。
隔壁坐着几个报社的印刷工,顺势三言两语谈论起了近日的京戏演出,说到“喜合班”的老生唐流云铁嗓钢喉,艺名“白桃花”的海派青衣名家马上进京演出,又说到金定园夜场的老生忘了“饱吹饿唱”的老教训,竟然把自己饱吃的面唱吐了出来,得了“吐面老生”的绰号。
杜若本来高高兴兴用筷子拌着自己的杂面,险些倒了胃口。
“裕盛园前天的戏,戏码一般,倒是有几个生面孔。”有一个人这么说。
杜若和柳方洲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