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澜握着电子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甚至头都没抬,只淡淡回了一句:“嗯,链接发我。” 仿佛只是在索要一份普通的工作简报,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批阅。
邵青羽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了一下,正想再接再厉,试图从这座冰山里再撬点糖渣下来磕磕,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报告。”
“进。”
门被推开,杜野走了进来。她换上了笔挺的常服,肩章上的少尉军衔泛着金属的光泽,身姿挺拔如初生的青松,脸上尚存几分未褪尽的稚气,但那双眼睛深处,已沉淀下经历风波后的坚毅。她目光扫过办公室,先向邵青羽敬礼:“邵舰长好。” 声音清朗有力。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办公桌后的墨云澜,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又无比郑重:
“墨少将,勤务官杜野,向您辞行。”
“辞行”二字落下,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墨云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她的视线越过坐在对面、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邵青羽,落在了门口那个年轻的身影上。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给杜野挺拔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一时间,无数画面在墨云澜脑海中飞速闪过:初见她时的青涩倔强,被刁难时挺直的脊梁,酒会外夜色中通红的耳尖,还有前不久拥抱时那灼热的体温和柠檬海盐的气息……
千般思绪,万种感慨,最终都归于沉寂。
墨云澜没有言语,只是极其郑重地、缓缓站起身来。深灰色的文职制服在她身上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她抬起手,指尖划过胸前的衣襟,一个细微却标准的整理动作,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随后,她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指尖稳稳地抵在太阳穴旁,向门口那个即将远行的年轻少尉,敬了一个同样标准、同样郑重的军礼。
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文人酸楚。
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儿女情长。
只有笔直的脊梁,锐利的眼神,和那无声交汇的目光中,传递着军人之间最深沉的理解与期许。
邵青羽收敛了脸上的戏谑,静静地起身站在一旁,看着这无声却重逾千斤的告别。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唯有阳光在空气中流淌的轨迹清晰可见。白茶的气息似乎比平日更加清冽沉静,如同无声的挽歌,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一礼毕。
墨云澜缓缓放下手臂,目光依旧沉静如水。
杜野最后深深地看了墨云澜一眼,仿佛要将这身影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利落地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办公室,走向门外,走向属于星辰大海的征途。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墨云澜一人,和空气中那仿佛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孤寂的白茶余香。她站了片刻,才重新坐回宽大的座椅里,目光投向窗外西昆仑星辽阔的天空,那里一行大雁飞往渺远的天际线。
办公室厚重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抹深灰色的身影。杜野站在走廊上,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失落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她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舍,仿佛那扇门后锁着的是她整个世界的光源。
“行了行了,”邵青羽爽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调侃,一巴掌拍在杜野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瞧你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又不是见不到了!人就在那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安慰人的方式直接又豪迈,与墨云澜那种内敛深沉的风格截然不同。
杜野被她拍得微微晃了一下,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一旁,弯腰提起自己那个不算大的、装着所有个人物品的行李袋。袋子有些沉,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跟在邵青羽身后,穿过后勤总部宽阔明亮却显得有些冰冷的大厅。走到门口停着的军用悬浮车旁,杜野停下脚步。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转过身,朝着后勤总部大楼高层——那个她无比熟悉的、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部长办公室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想穿透玻璃,再看一眼那个身影。几秒钟后,她猛地收回视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利落地拉开悬浮车后座的门,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将行李袋放在脚边。
悬浮车平稳启动,无声地升空,汇入空中车流。
车内,邵青羽也收敛了刚才的随意,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坐得笔直、目视前方的杜野,恢复了舰长的干练:“按照计划,你先去轨道空降部队那边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强化集训。这是硬性规定,也是必经之路。”她的声音清晰有力,“三个月后,考核通过,你才能正式上舰开始见习参谋的实操学习。”
“是!”杜野的回答短促有力,身体绷得更直,像一杆标枪。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前方飞速掠过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