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一时间瞠目结舌。
谢湘江道:“女人其实比男人更难征服。我是你眼中高山仰止的山峰,那么夫人,我要是不小心也成为宋大人眼中高山仰止的山峰可怎么办啊?”
云氏持续地瞠目结舌。
谢湘江眉目之间的笑意清朗而明媚,她看了一眼宋熙然,对云氏道:“您不要偏信宋大人人品贵重,也不要低估其他女人风情万种,能让男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的本领和手段。夫人啊,我信得过你,但我,信不过我自己啊!”
这般私密话,被谢湘江这么露骨地说出来。谢湘江说得跟没事人一样,云氏听得却是心慌意乱脸红心跳。
谢湘江道:“您与宋大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是我所见过的最琴瑟和鸣的一对,若是我活着非要破坏你们的幸福圆满,那还是让我去死吧!”
宋熙然道:“谢姑娘,你……”
“宋大人也喜欢我?”谢湘江的反问脱口而出,她目光灼灼看向宋熙然,那目光专注明亮,似含情谊又似含笑意,又似乎一眼看穿人心底。
也不知为何,在自己夫人面前,谢湘江的目光让宋熙然难以承受,他不自觉地逃避,打住话看向了一旁的葡萄影子,有月光在那晃动的叶影里面明明灭灭,又明明灭灭。
谢湘江便露齿笑了,她笑得坦荡无尘身心愉悦,美丽的脸庞沁着月光,对云氏道:“您看,大人他根本不喜欢我,夫人也不必因为怜悯我的生死而有所屈就。谢香姬在此谢过大人与夫人慈悲,但入府做妾的事,还是算了!”
云氏悲喜难言,嗫嚅道:“谢姑娘,你,你不再想想?”
谢湘江望了望天,仰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对云氏道:“今夜月光正好,我有幸得遇夫人,想与夫人多聊上几句。夫人您出身名门,读诗书明经义,琴棋书画皆是闺中翘楚。您说,在这世道,为何女子身似浮萍,要为自己寻一个依靠?”
云氏听了,几次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出声来。
谢湘江等了半晌,也不追问,她叹了口气,却换上干净清透的笑容:“或者我换一个问题,夫人最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氏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但又顿住,她蹙了眉若有思量,最终又是欲言又止:“我,应该是……贤妻,良母,宗妇,主母……”
谢湘江莞尔:“您用的是应该是。以您的出身、地位、经历、认知,您所说的便是您在这世间的理想,一生平顺、富贵,被人认可、尊重,就像那些雍容典雅的牡丹花,国色天香开在白玉盆中,对您而讲,温润适宜的暖棚,舒适的照料,严格的修剪,明亮柔软的阳光、摇曳的清风细雨迷蒙,蹁跹的蝴蝶,游人的赞美与目光,所有繁华美丽得天独厚的世界,都为你存在。”
“但我不一样。我生来就是一根卑贱的野草,风来要弯腰,雨来要扑倒,即便长在富贵人家的土里也终究要被拔掉,被践踏成泥,火烧成灰。我若懦弱,一个无父无母死了师兄的孤女,没有好名声,任何一个又穷又老,又丑又恶心的男人都可以觊觎,任何一个泼妇都能上门凌辱,我必须要锋利,敢咬人见骨、杀人见血,才能保住自己一息尚存之地。”谢湘江说着,洒然一笑,“可即便是这样,春天的风唤醒我的新绿,夏天的雨滋养我的根须,秋天的风霜让我枯萎凋落,冬天的风雪让我休养生息,然后温柔平静宛若今夜,萤火的微光,夏虫的鸣唱,蛇的尾巴从草尖上滑过,蚂蚁的触须在叶片上交错,远远近近有花的清香还有蛙声的欢歌,世界,也在为我存在。”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不过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各有各的活法和死法而已。正如夫人您端庄、典雅、高贵、德容美好温柔敦厚,而我只能乖张、凛冽、放肆、特立独行剑走偏锋,我做了这样一个人,如是因果,就势必会被谩骂诽谤,会有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之时,但是夫人您知道吗,我固然如您所见在艰难求生,但其实也从来都在,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