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
“所以我打算回来。回来呢这边的配置也容不下我,现有的那一套不够,那边也没有奔头了。所以我打算回来,换个地方呆。我想要——”
“你之前不是说,”张蕾打断她,“你们还有几个事没完吗?就是那个”
其实休假不应该说工作,可这是张蕾主动和她说。她怎么想得到张蕾记得的不是上一次回来自己给她做的菜,两个人去喝的茶还有看的电影,反而记得自己工作的进度?也许因为食物和娱乐都过于重复,只有工作是在往前推进的。这么想想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希望生活进步但工作停滞,还是工作进步生活停滞?
不,哪里都去不了。
张蕾问,她只好解释。这是为数不多的她解释起来并不快乐的话题,并非因为张蕾,而是因为这些内容本来就不想想起来,想起来就觉得不存在的心脏病要犯了。可这是张蕾。
以前她曾经那样小心翼翼事无巨细地对张蕾解释这份工作,解释异地的必要和自己的打算,解释自己为了两个人的未来愿意做出的牺牲,解释自己为了维护两个人的感情愿意做出的努力,张蕾是那样靠在自己的肩头和自己手拉着手,一边听,一边点头。
“所以是维护工作而已,哦。”张蕾点头,她也点头,心里一阵厌烦,怎么还是“维护”?她因为工作简直恨透了这两个字。维护等于抵抗腐败,维护等于对抗消极,维护等于无法做出正面的努力。
“是这样,我还以为和我们那儿一样。”张蕾搅动吸管,冰块撞在杯壁上,哗啦作响。
“你们那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们那儿怎么也会有这种事?”
冰块不动了,也不响了,张蕾的脸上露出难堪与尴尬的神色。高棣感觉那些冰块哗啦哗啦地转进了自己心里。
她该问吗?她应该用轻松地语调问,或者只是发出一声“嗯”,但她不能,她已经或者正在服毒吧?喉咙这样紧。
“嗯我没和你说,我已经没在那边了。换地方了。”
张蕾没有看她,眼神看着别的地方,或者是她身边的虚空,或者是花草。
“换——换什么了?”高棣不喜欢半路切换自己的语调,这是她捕捉别人的难堪或为难的手段,反过来自然也不希望自己暴露。
张蕾说了个名字,补充了地址,“大一点。”
“噢。”
她也不喜欢说废话,即便知道有的废话是不得不说。
“组建团队,所以这段时间要忙一点。”张蕾说,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hr嘛。”
“嗯,我知道。”她不能说自己不知道,自己还代理过一段时间的hr的职责。所以她应该说什么?向张蕾分享经验?和张蕾回忆当初?回忆当初就意味着要打破原先的版本,把故意掩去的细节都说出来,那不是证明自己当初实际上部分地撒了谎吗?分享经验?有什么好分享的?张蕾现在已经升职了,已经掌握全局了,应该比自己更加富于经验了,才不需要自己那代理的二手的经验呢。
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这是好事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这是好事我为什么会觉得如鲠在喉?
“挺好的。”为什么不能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为什么并不直接地承认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无论对张蕾来说还是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好了,现在已经没法说是她们两个人了,没有“她们”了。
“你知道之前那边发展的前景也就那样。没必要浪费时间。”张蕾说,那些字句仿佛很重,而不是常规的废话那么轻,“跳槽到这家,累是累点,升职总比以前那样只有个名头没有实质性的收入上涨和进步强。”
高棣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你辛苦了”,至少比“挺好”强,或者说“谢谢你”,可那样生分了——是啊,她害怕的不是张蕾挣得多了,她巴不得,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崇拜张蕾啊,她害怕的是生分。
可她不能问张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来着,但是”
“嗯?”
“你太忙了。我也太忙了。”
高棣不敢期待张蕾说对不起,哪怕刚才还有一点点此类期待,现在一点都没有了,一点都没有,要真说出来就太恐怖了。要是张蕾说了对不起,那她就会去克制不住地怀疑刚才和张蕾打电话的人不是老陆。于是最后是不是老陆都不重要了,门已经打开再也关不上了。
不不不不,她在心里对自己摇头。
“挺好的,没什么,我只是”费劲地抬起眼睛,她看见张蕾的脸上也有伤心的神色。哦不不,不要这样,“是我关注得太少了。”
“高棣”
“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了。过一阵子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也休息一段时间,就在家里陪你。”
我陪你。我们把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虽然这样的交易怎么看都是不平等的,怎么可能补得回来呢?这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