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内疚,内疚会让谷以宁一直陷在过往之中,谷以宁需要的是忘了这些是非,才能在自己死后走出去。
可是他又猛然想起,恰恰是这些隐瞒的真相,才让谷以宁浪费了整整七年。
他以为自己重新活一次是在纠正,他的纠正方式是放下自我,全然支持谷以宁去完成他的理想,相信谷以宁可以做到。
可是这个决定,却又还是奚重言一个人做的。
谷以宁在意的,是隐瞒和欺骗,是他从没把谷以宁当做战友,是他一次次自大和自作主张。
他差一点……他已经在重蹈覆辙。
“你现在还要瞒着他,给他这些钱让他拍电影,可是如果他真的收了钱之后才知道真相,你觉得他会心安理得吗?难道不是像我看着那个房子一样,心里想的只是,自己什么都没做,根本什么都来不及为你做。你自己扛下来所有,是为了让我们安全,还是让你自己安心?你让我们怎么可能接受,怎么可能安心呢?”
说了太多,刘春岑渐渐脱力,她坐下来,在奚重言的身边,看着他讲不出话来的样子,既生气又失望,却又夹杂着心疼无奈。
“所以现在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她问,“是不是被以宁发现了什么?”
“是。”
“如果不被他发现,你就打算一直瞒着他是吗?”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合适的时机,这个身份更容易……”
“那要以这个身份陪他到什么时候?等到什么时机?”刘春岑反问他,“等他完完全全忘了奚重言,完全接受了你是莱昂,然后再告诉他吗?你怕他病得还不够重吗?”
奚重言所有的答案都像是浮在大气层的云,雨季到了,积云总会落下,浇得他彻彻底底,浑身湿透。
“你们……”
在他和母亲对峙的时候,黄兴拿着钥匙开门进来,被突然出现在自家的人和眼前的氛围镇住,只发出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春岑怔了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莱昂和以宁吵架了,他今天来这儿住一晚。”
“这样啊。”黄兴笑了起来,走进来安慰他们:“吵吵闹闹很正常嘛,有误会要早点说清楚,就好了。”
奚重言几乎什么都没听见,更没有力气应对黄兴,他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很突兀,这个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站住,你去哪儿?又要不商不量地做什么?”
刘春岑严厉起来,奚重言几乎出于本能站住,扭过头双手垂在身侧:“我回去……”
“回哪里?”刘春岑教给他:“回这个字,只能用在回家,你今天就住这儿,想清楚之前不要走。”
莱昂在原地僵了半天,没敢抬头,只听话照做。
他不知道刘春岑是怎么和黄兴解释的,只是僵直地,从成年之后就没有这样被指示安排过,被动听话地躺在那张曾经属于他的床上。
夜色沉沉,这个对他而言已经过分狭小局促的床上,他想的不仅是刘春岑的话,而是不受控制地听到,他和谷以宁的最后一次争吵。
病情最后还是瞒不过谷以宁,任何一个和他常日相处的人都不会注意不到他的病态。
谷以宁从看到就诊单,听他坦白这个病的学名和发病机制,再到听到医生的诊断,都表现得像是他只是得了一些炎症上火,像是世界上不会有什么疾病是不能治愈的,就那样一天又一天地陪着他复查,治疗。
尽管他的出血已经蔓延到了四肢肺腑,身上的淤青和不时的咳血都在提醒着他时日无多,但谷以宁执拗起来,就是有本事对这些都视而不见。
他觉得自己不该视而不见,谷以宁还在分校做什么狗屁资料管理员,肖军那群人还在虎视眈眈,而《第一维》……
拍不完了,一切关于他的人生未来都已经宣判了,不会再改变了,唯一能改变的是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