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儒家拥趸众多,可庄子觉得,太过于提倡德治,恰恰是一种强迫,很容易背离真正的德,让人变得虚伪。良好的生态,应该让人自由地发展。就像学校一样,学生学习和考试,应该是为自己考的,可是,学校偏偏自作主张地让他们接受别人的目光审视,上山容易,下山难,给人家架在了那里,太残忍了,背离了教育的初衷。”
裴斯律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一个常年待在表彰栏里的人,居然认真地在听一个成绩垫底的傻瓜,讲教育的初衷。
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陈酒酒继续说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宇宙里生活,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呢?在学校是这样,出学校也是这样,这是造成大家痛苦的根源。被迫登上那座山,然后防止自己掉下去,拼命地逼迫自己,逼迫别人,可是,这世界上,本就不应该存在山。山的存在,是资源的堆砌,引发一系列的掠夺与伤害。”
她真正想说的,倒也不是山。
而是,高人一等,蔑视众生的存在。
甚至是,权力的碾压和资源的挥霍。
“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不喜欢残忍的筛选。我要像庄子那样,用自己的方式,对抗不喜欢的一切。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我和庄子都触摸到了无形的道。那种道,为万物而生,让万物都能在自然的环境下舒展。学校的路子走错了,但这也不能全怪学校,因为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设定,就是错误的。”
裴斯律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在为自己学习不好,找理由?”
陈酒酒懒得反驳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就算表彰栏从来不看,表彰大会总去过吧。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的。”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我只去过一次,然后在开场没多久,就离场了。”
“为什么?”
“高一第一次月考后的表彰大会,会让每个班站起来唱自己的班歌。那次班歌我们排练了好久,可是我们刚唱没两句,台上的人突然关了音响,因为领导要讲话了。立马有老师跑过去跟我讲,快坐下,别丢人现眼了。别的班的同学,也在那里笑。我不明白,明明是台上人的错,为什么要怪班里的学生。”
“后来,班主任徐无类跑上去请求,说至少让孩子们把歌唱完,这样太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她。我觉得,当时哪怕是有一个领导和她理论一下,也算是一种尊重,可是那些领导们,就像一尊尊大佛一样,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台下站着的我们。协调的老师担心危及自身,也没有讲话。”
“班上的同学情绪都很激动,大家就都搬着椅子回了教室。非要等下面闹起来了,台上的人,才隐约有所触动。那种触动,并不是关心学生,而是脸上挂不住。有人在上面扯着嗓子喊,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给我坐回去!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有人让徐无类拦一下,徐无类直接在下台的时候假摔,没有任何要拦的意思。我们约定好,只要领导一天不道歉,班里的学生就一天不去参加表彰大会。随着一次次考试,最初分到班里的人都考走了,他们在新的班级参加表彰大会,只有我留了下来。这个盛大的班里,只有我和徐无类记得,还有领导欠那时的班集体一声道歉。”
第15章
固执地守着人们不愿再提起的约定,仿佛当初那场闹剧中,只有她受过伤害一样。
别人早已经化悲愤为动力,合理化了那种行为,然后大跨步地朝前走了。
只有她和徐无类,偶尔会想起,那个炙热的午后,和凉透了的心情。
可她还是会固执下去。
不去参加表彰大会,是她最后的倔强。
如果她也认可那种轻视,就相当于认可那种价值观。
学生只要学习不好,就理所应当得不到任何尊重。社会上的人只要没有资源,就理所应当沦落底层受人侮辱。一个人失败,就理所应当被嫌弃。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只能说,这个世界疯透了。
她不会看着世界这样疯下去的。
强加的价值终究归于尘土,世界总会回归到人的本原上来。
每个人都有可能过上他人,被人唾弃的人生。
然后在某一刻,产生极致的理解和悲悯。
若非如此,人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就只是活着,而已。
裴斯律对她问道:“那学校在开表彰大会的时候,你会去哪里?”
“不能告诉你。总之,我有自己的秘密基地,那里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你好像很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上,有强制性规定,人不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那倒是没有。”
陈酒酒忽地想起些什么:“不过,那个思虑的小名,是不是想想?”
“为什么这么说?”
“思虑不就是想事情的意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