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硬很干,他却下意识将它送到嘴边啃咬起来。
无数黑影从门缝间溢出,向他伸出拉成长条的手臂,他本能地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们想抢走馒头,而他很饿,不能把馒头交给他们。
于是他开始奔跑,跑动间掀起猎猎的风,两侧轻飘如雾的建筑被吹开了,炽白的阳光如大雨般照了下来。
身后的黑暗却穷追不舍,有好几次都要抓住他的衣角,他只能永不停歇地奔跑,阳光却始终悬吊在前方几步开外,无法触碰。
一道沉重的石门在眼前横亘,繁复的眼睛花纹在门上生长,挡住前后左右的所有的去路。
常胥堪堪在门前停步,回头看去,黑影追了上来。
他们放肆地狂笑着,像参加饕餮盛宴的宾客;黑色的触须如毒蛇般缠住逃亡者的手臂,将他向黑暗的浪潮拖拽。
“不能跑……”“杀了他们……”“活下去……”
纷乱的絮语在耳边层叠翻涌,真正的鬼怪七嘴八舌地为他支招,常胥像磐石般在原地站定,抡起拳头砸向最近的黑影。
黑色的血甩开纤长的飘带,浇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染成一色的漆黑,所有黑影都凄厉而惊恐地叫了起来。
“杀人了!”“傻大个杀人了!”
常胥充耳不闻,像被下达了某种命令的机器般一下下地抡拳,溅起一下高过一下的惨叫和血。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五岁小孩。
他被诡异调查局带走了,从此衣食无忧,不再需要和其他孤儿抢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和资源。
调查局的人对他很好,他和诡异相生相克的能力有了用武之地,不会被排挤和孤立……
黑影们退去了,阳光刺破阴霾当头浇下,常胥的影子越来越长,身高到达了天花板,手臂恢复了健壮。
他转过身,石门依旧竖立在那儿,比之前看上去的更高大,更沉重。
他记得自己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被其他孩子追逐,都会跑到这扇石门前。
门后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敢接近,只有他敢。
五岁的他曾经试着推动石门,没能推开;院长赶来后警告他,不许进入石门后的房间。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自初次尝试后便再也没有试图推开石门,哪怕长到了十五岁,力量增长到恐怖的程度,也不等再次尝试便离开了。
此时此刻,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和石门相对而立。
他没来由地知道,自己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石门打开。
他没来由地想,石门后究竟是什么呢?
二十五岁的常胥将手覆盖在石门的眼睛花纹上,向前推去。
金色的长河在更高的维度连成莫比乌斯环,记忆里那道只有五岁的瘦小身影推开了门。
光怪陆离的雾气在眼前翻腾成各色状貌,房间的中央盛放着一抹灿金色的光,推门者双目刺痛,如同漂浮在宇宙中直视太阳。
飘渺朦胧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又像在脑海底部响起:“常胥,我赐予你象征力量的权杖,你本将以无上的伟力所向披靡,却因虚妄的忌惮将其让渡他人,我对你很是失望。
“幸而规则发现了那只暗中伸向赌桌的手,我尚能代行裁判的权责维护公平,及时抹除那个家伙作弊造成的差错,将棋子的位置还原到游戏开始之前。”
故弄玄虚的表述,像古往今来的所有神谕一样指向不明。
常胥感到额角跳跃起尖锐的刺痛,被海神权杖贯穿的痛感仿佛从胸前弥漫到全身。
他陡然抬眼,问:“你是谁?”
“我是神。”
庄严的宣告声中,金色的光束从天而降,大理石铸成的庞大神像拔地而起,从头到脚都是苍白的,唯有一双眼睛是宝石的鎏金,里头燃着耀眼的火光。
石墙和石门裂开蜘蛛网的纹路,崩毁后的废墟上升起新的建筑,古罗马式的斗兽场观众席上坐满了鬼,常胥站在中央,看到黑衣金眸的神明立于前方。
神的声音循循善诱:“你明明与恶鬼为伍,却为何执着于做人?你是我投放于人间的诡异,是注定被人类恐惧和排斥的怪物,你生来就是要做鬼的……”
常胥看到了神那璀璨的金色眼眸,空洞的瞳孔深处生长巨树藤蔓,每一根枝条都托举一个世界;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看到那些追逐他的孩子,和身边出谋划策的鬼。
满目猩红,鲜血淋漓,却有一道声音像蝴蝶般轻盈地响起:“人生来不是为了做野兽的,和我一起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吧。”
常胥知道神明之类的存在是调查局的死敌,知道诡异游戏中的邪神会向现实投放诡异、污染世界;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未必是人类,但他觉得现在的世界很好,不应该被毁灭……
“我是人,不是鬼。”他一字一顿地说,灵魂恢复了与技能的链接,命运纸牌在虚空中凝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