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殿下一张嘴就是甜言蜜语,谁跟她说话都得迷糊一阵。
这种事,苦就苦在心里。
若所有人都来指责他、怨怪他,那自然是气愤委屈的,可若有人站在他的角度来护他、哄他,其实也就还好。
“茅焦……”
提及此人,庄启微微摇头,转而轻笑道,“你信不信,等殿下抽出时间来,定会来寻你商议修改秦律之事?”
“秦律?”
冯去疾微怔,“何意?”
“子告父母,臣妾告主,非公室告,勿听,而行告,告者罪。”
庄启轻叹,“这条秦律,不正是赋予了父母于儿女可任意处置的权力吗?于王上太后今日之境况,何其相似?”
无论父母对子女做了什么,擅自杀死或是擅用刑罚,若子女控告父母,都是“非公室告”,官府不予受理。
子于父母,竟如臣妾于主。
怎么?
同样的事,落在黎庶身上就理所当然,落在秦王身上就不可忍受?
他笃定,“殿下必改此律!”
继而以此为突破口,一点一点修改调整那些不恰当的律法。
“原来如此。”
冯去疾恍然,“此律确有不妥当之处,加以修正也是应当的。”
至于怎么改,让他先想想。
——总不能等殿下来寻他的时候,却全然没个头绪。
于是,他一边凝眉思索,一边回廷尉官署,正要办公,却在打开章台殿送来的秦王批阅过的奏折时顿住。
“嗯?”
这略熟悉的稚嫩的字迹……
冯去疾默默打开被他妥善夹在惯常翻阅的书册中的几封鸿雁传书,仔细比对了下字迹,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
是他亲爱的侄女的字迹啊!
刚坐下的廷尉蹭一下起身,活像屁股底下的椅凳上扎了针似的,拿起手里的奏折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巧的是,不止他一人。
三公九卿在门口撞上,相互对了个眼神,若无其事地转身。
真是大惊小怪。
冯去疾复又安坐,心想,他还是不够稳重,需得再修身养性。
王上本就宠爱殿下,兼之殿下的天赋秉性、手段本事,王上想要以她为储,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嘛!
说句再直白些,要么,就眼睁睁放着这个嬴秦王室嫡系的人才不用,可若要任由她肆意展露才华,就意味着来日除非秦王亲自打压,若不然,诸公子根本就压制不了她。
反正长公子肯定压不住。
至于秦王会不会为了长公子而打压栎阳公主,那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以他们家王上的脾性,是绝对不会让一个无能到需要他亲自下场来打压对手的公子继承他的王位的。
再者,栎阳公主能顺利成长,又何尝不是秦王亲自铺路的结果呢?
至于以后秦王能不能再得一个如殿下般天纵之才的公子……
诸位先王行贿白帝了吧?
要不然,实在没法解释这种天纵之才扎堆降生在嬴秦王室的事情。
“殿下快五岁了啊。”
一惯恪尽职守、夙夜匪懈的廷尉难得在上班时间发散思维摸鱼。
似乎隐约听说,等栎阳殿下满了五岁,秦王就要为她挑选伴读?
他家纾儿和殿下同岁。
冯劫和冯毋择家的绚儿、缬儿、绗儿也只大个二三四岁。
总有冯氏一个名额吧?
于是,在三公九卿们默契的心照不宣下,咸阳风平浪静。
哪怕是昌平君也没异议。
只要秦国没有要灭楚、毁了他贵为楚国王室公子的骄傲,他乐得秦国能有一位能干的储君,就算不是楚国公主所出,以后也可通过联姻等方式亲近起来,这都不是事儿。
——他的母亲是秦国公主,不管秦国储君是不是楚国贵女所出,都影响不了他与嬴秦王室的血脉亲缘。
若秦国要灭楚……
他可不会分心思去管秦国的王储,而是直接掀桌子去干秦王了。
至于公主还是公子……
笑死。
秦国虎狼、楚国蛮夷,他们彼此彼此,五十步不笑百步。
当然,咸阳城中贵族们的想法,秦王和栎阳公主暂时没心思管。
赵太后被幽禁于雍城的萯阳宫,父女俩领着史官与大队人马在天黑前赶到萯阳宫,与赵太后上演了一场“你认错我也认错”的剧情,而后引她往蕲年宫暂居一夜,次日启程回咸阳。
回到咸阳又是傍晚时分。
百官郊外相迎,奉着秦王父女和赵太后一道回章台宫,设宴。
逢场作戏,本就是君王近乎于本能的基本素养。
秦王与太后再次演绎了一场母子二人摒弃前嫌、重归于好的合家欢剧情,并在赴宴群臣的感动中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