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的容颜,就这么撞进了许银翘的眼帘。
毋庸置疑的,地上这人,正是裴彧。
许银翘心头蓦然一松,紧接着,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裴彧此时双目紧闭,不知是本身虚弱,还是月光作祟,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又像是在脸上覆了一层纸做的面具。惨白,泛着隐隐的青光,很不妙的颜色,许银翘只在将死之人的面上看到过。
裴彧的头发曾经被汗打湿,蜿蜒着贴在额头上,伸入领口。此时汗干了,头发还停留在原地,不仔细看,像一道狰狞的刺青。
头发尖儿扎着皮肤,一定非常不舒服。
许银翘叹了口气,伸出纤细的手指,拨开粘在皮肤上的长发。她下手轻柔至极,像是生怕惊扰了一个熟睡的人。
明明……裴彧只是看起来像睡着了。
许银翘屏住呼吸,将两根手指搭上了裴彧露出的脖颈。活人皮肤温热的触感,好似变成电流钻进了许银翘的皮肤,她浑身一激灵,心口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幸好,天菩萨保佑,裴彧还活着。
裴彧的脉搏很轻,如同游鱼般稍纵即逝,许银翘在心中默默计数,一晃神,便漏了一拍过去。
她全神贯注,终于感受到了裴彧的心跳。
他的心跳很慢,也很轻,如同风中燃烧的蜡烛,稍不注意,就会被吹灭。
许银翘这才注意到,裴彧的脸很烫。
她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紧接着,顺着裴彧的身子探下去,经过他结实的胸膛和小腹。这里的肌肉完好无损,许银翘很熟悉裴彧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摸出来,他的上半身并无大恙。
再往下,却手指冰凉,举起一看,许银翘触摸到了一大滩湿漉漉的鲜血。
他受伤了。
这是许银翘的第一反应。
月光照在许银翘的手上,她的半只手淋满了鲜血,像是刚刚掏了一只老虎的心脏。
这种感觉让许银翘有点奇异。
很久以来,都是裴彧压制着她,限制着她,钳制着她。但今日,裴彧就在许银翘面前这么毫无防备地躺着,任人宰割,仿佛她下一秒就可以收走他的性命似的。
身份的倒置,让许银翘觉得分外新奇。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一处不对劲。裴彧的右手软绵绵地垂着,随着翻动,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看起来,像是骨头折了。
为了确认,许银翘伸手一捏。裴彧的身子猛地一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许银翘立刻紧张起来。
她急忙甩开手,生怕裴彧在此时醒来。
如若他醒来,她不知道要以和面目面对他。不若他就这样静静地昏一会,二人之间,倒还葆有一份平静的余地。
幸好,裴彧只是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下,他的双目还是紧紧地闭着,没有丝毫苏醒的痕迹。
许银翘这才放松下来,继续检查。
外伤导致的高烧不醒,创口暴露,失血过多,心跳变缓。右侧大臂骨头有损,看样子,像是遭受了猛烈的撞击。
浑身上下,还有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许银翘觉得,裴彧就像一个被千刀万剐之后,随意丢弃的娃娃,浑身破破烂烂地躺在天地间。不知为何,她内心泛起一丝怜悯。
她见过他最骄傲也最矫健的的样子,此番看到裴彧奄奄一息,不免有些垂怜之心。
这是作为一位医者,对病人的垂怜。许银翘这么说服自己。
如若许银翘再晚来一天,或者今晚并没有下定决定偷溜出营地,裴彧身受此上,便会在这苍茫的草原上草率地了结此生。
一想到这个结果,许银翘心里就一阵后怕。
许银翘心头有些惴惴,但手脚极其麻利。她寻来两根木枝,私下裴彧身上的衣服充作布条,先将裴彧的右臂固定起来。然后,她掏出身上携带的草药,用口嚼碎了,涂抹在裴彧的伤口上。
处理好这一切,许银翘的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用手背抹了抹汗,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现。
几个月前,她在太液池边的废弃宫殿,嚼药敷伤,为裴彧治疗。这次,是她救裴彧的第二次了。
天边已经透露出薄薄的鱼肚白,晨鸟啁啾,仿佛在提醒许银翘,时光飞逝,转眼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许银翘知道,自己再不赶回去,就得被韩因发现了。
她赶忙站起身来,拍拍裙边沾染的土坷垃,迈步便要走。一出步子,裙角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许银翘只以为是被草叶绊住,没多想,用力将裙子一拽。
谁知,她一用力,裙子非但没被拉动,反而冒出了刺耳的裂帛声。
棉线崩开的声音,让许银翘内心警铃大作。不会又要破吧!许银翘心头暗暗叫苦。
她回头一看,顺着裙摆,瞧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