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了个髻,神情萎靡,眼底一片青黑,嘴巴干枯毫无血色。
他心里满是疼惜,曾几何时,那个一身光亮,神采飞扬的小姑好像停留在了儿时的记忆当中。为人妻,为人母后,一切都身不由己。
“小姑,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李苏木站起身走出医馆隔间。
天空还是阴沉沉不见光亮,保安堂旁边的小巷子一片繁忙。包子铺的蒸屉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笼盖一揭开,热腾腾的水汽瞬间弥漫,恍若仙境。
对面的老夫妻各自忙碌,一人收拾碗筷擦桌子,一人从沸腾的锅中舀起个头小小的馄饨倒入调好料的碗中,最后撒一撮小葱,香味扑鼻,锅底下的炉子冒出猩红的火光,噼啪作响。
天色还尚早,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买了早点往袖子里一揣,埋头紧走几步拐过街角。临街的铺子里坐了吃面条的壮年汉子,呼噜噜一碗下去,再喝一口热汤,从喉咙口到肚挤眼一路熨烫,赛似神仙。
街面上掉落下几片树叶,被风卷着翻滚得不见踪影,越显萧条。
李苏木抱着一个食盒冲进来,轻轻推醒靠在椅背上打盹的杏娘,“小姑,我买了些早点,你先垫一下肚子。”
揭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好,一碗白嫩嫩的豆腐花,一碗汤面,油条、锅盔、油饼还有茶叶蛋各数个。
杏娘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睡着了?”
看着眼前摆了一案几的早点,“怎地买这么多?”她拿起一张锅块咬一口,“唔,好久没吃到这么热乎、脆生的锅盔了。”
这是一种本地特有的面食,发酵过的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剂子,在里面包裹上肉馅,用擀面杖按压成圆形薄饼。一面抹清水,另一面撒上白芝麻,贴于底部有炭火的圆柱形瓮桶内壁,烤至酥脆再涂抹上酱料即可。
之前李老爷子每次外出办事回来从不空手,零嘴点心可劲买了给她,等到成了婚,一年倒是难得吃上几次。
李苏木端了豆腐花放在她面前,自个捧起汤面,“这个是你爱吃的,我要店家加了白糖,每样都尝一下,能吃多少吃多少,我也没还吃早饭呢。”
杏娘舀一勺豆腐花,细腻丝滑的口感刺激着味蕾,入口即化,甜丝丝中散发出浓郁的豆香。不吃不觉得饿,一旦有食物进了肚竟停不住筷子,等她放下勺子擦嘴巴时,已吃下一碗豆腐花,两个茶叶蛋加一张锅盔。
李苏木一碗汤面下肚就饱了,看她吃得香甜,心里不由高兴。
“熬一晚上饿过了头,没想到吃了这么多,一吃就管不住嘴了。”杏娘自嘲地打趣自己。
“小姑,等青皮吃了药,你俩去我家里眯一觉吧,正好吃了晌午饭回去。婉儿娘俩在家也没人说话,你睡醒了还能跟她唠唠嗑,我送你们过去再回来医馆,反正离得近,不耽误什么。”
杏娘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吃了药能不能退热?我摸他的额头还是温热的,昨天晚上更是烫的厉害。”
“今天怕是不能。”李苏木在青皮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按在手腕上把脉,“风寒没那么快痊愈,总要吃几天药才好,幸而高热退了,现在只是低烧。小孩子低烧不打紧,不用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杏娘苦笑,抬手按压鬓角缓解困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乡下农户家里,哪个村没有个把痴傻呆子。一辈子受人欺辱磋磨,爹娘也跟着遭罪,一大半是小时发热烧坏了脑子,疯疯癫癫过一生,看着都怕。”
李苏木叹一口气,不在一个村里住着,爷奶就算想帮小姑一把也够不着手。
当初就不应该把小姑嫁到别处去,在家门口找一户人家多好。再不济,干脆招个上门女婿得了,他们李家又不是养不起这几口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泄气话的时候,“等孩子再大些就好了,慢慢来,青皮好了把三个孩子带回去给爷奶瞧瞧,他们想念的很。”
“嗯,知道。”杏娘点头应下,说起起他先前的提议,“这次就不去你家歇息了,你的好意我心领,还有两个在家,就是睡也睡不安稳,还不如回家睡得踏实。”
李苏木也不强求,一时喂青皮喝下一碗汤药,递给杏娘四包系好的药材。
“一包今天晚上煎了给青皮喝一碗,另外两包吃两天,每天早晚一次。第三天若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吃也可以。最后的这包是备用的,若是下次孩子发热,先煎了喂下去,过后再来找我也来得及。”
杏娘接过药材包点头应下,掏出钱袋转身往柜台走,被李苏木一把拦住,眉毛一皱满脸不悦,“你这是做什么,还要你掏银子我成什么人了,往后也不必回家见爷奶。”
杏娘推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在这个医馆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只是个小李大夫。有些事情一开始就要立好规矩,丁是丁卯是卯,一厘一毫都要算的清清楚楚。我家的教训你还没看明白,稀里糊涂做好人最后摔得满头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