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克莱恩家的男人,在十叁岁前不配拥有真枪。”
当晚,庄园的静谧被一声枪响打破,七岁的小男孩在阳台上被当场抓获,他用这把佩剑撬开父亲的枪械柜,再用手枪打死了父亲最喜欢的那只知更鸟。
男孩的蓝眼睛亮得可怕,这哪是狼崽子,分明是头从雪原闯进来的小狼,獠牙上还滴着血。
鞭子抽断第叁根时,老将军终于停了手:“认错!”
小克莱恩吐出口血沫来,背却挺得更笔直:“我要我的枪。”
“犟种!”父亲的怒吼震得吊灯都在晃。可当第四根鞭子落下时,男孩陡然扑向离父亲最近的侍从,夺过了对方腰间的手枪。
动作快到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砰!”
子弹在老家伙身边掠过,打中了墙上一副肖像,上面他的曾祖父穿着铠甲拿着伯爵权杖,权杖上的宝石瞬间就多了个窟窿来。这时,小男孩的声音透过开火后的烟雾传过来。
“现在,我有了。”
后来他被关在地窖两天两夜。没有食物,没有光,只有老鼠啃咬草堆的声响作伴。管家在夫人授意下送来牛奶和面包时,发现男孩还拿着不知道那来的小树枝画着枪。
最终,他还是对父亲说了“对不起”。
可在那之后,赫尔曼·冯·克莱恩再也没过过生日,也没许过愿,老天爷从来不会施舍给你任何东西,这个道理他六岁那年就懂了,想要什么,就自己抢过来。
这个认知在他骨子里扎根了二十六年。
可此刻,他不但鬼使神差做了自己字典里本和“愚蠢”这个词挂钩的事,还对他女人许的愿生出兴趣来。
瞧她小脸红扑扑的,那愿望定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看她因害羞结结巴巴的样子。
女孩睁开眼时,正对上克莱恩探究的蓝眼睛。
“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望不能说出来,是他们那的规矩吗?就像她念叨不能用红笔写自己名字,镜子也不能对着床一样?
“扔的话,还是你来吧。”女孩把小钥匙又送回到他掌心,指尖扫过他掌心那条据说是象征生命的纹路来,那条线在他手上格外深刻些。
他没立刻动作,湖蓝色的眼睛凝着女孩,许久,又吻了吻她唇角,男人雪松香的气息抚过她耳边。
来的路上,她仰着小脸和他解释:情侣把刻着名字的锁挂在这儿,再将钥匙扔进塞纳河,就代表往后余生都要羁绊在一起。当时他倒没觉得什么,现在莫名在意起来。
“如果有一天,”他声音比平时低些。“我们不得不分开了,你会后悔扔这把钥匙吗?”
这问题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实在不太像是他会问的,他什么时候也跟着她去信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了?
最近帝国东西线战事都不容乐观,他随时都会上前线,也随时会面临死亡,毕竟容克的荣耀就在于为德意志荣誉流尽最后一滴血。可到时候,她一个人怎么办?
一想到她会红着眼眶的模样,他就烦躁起来,空袭警报里,这个连见到老鼠都能吓一跳的小姑娘会不会又慌到崴着脚?她连换个灯泡都得他帮忙,没他在旁边看着怎么行?
克莱恩有生之年很少有这样七上八下的时刻,歌德在《亲和力》里说过,爱情最动人的时刻往往伴随着离别的隐忧。又是什么时候起,他竟开始思考这些文人式感伤了?
这句话被眼前和座山似的男人问出来,实在显得有些脆弱,连俞琬也怔住了。
你会吗?她下意识想反问,如果如果
女孩垂下眼来,塞纳河的水声变得很远,桥上情侣的笑语也模糊了。她沉默许久,就在克莱恩想着要收回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时,她开了口:“不会,因为它至少存在过。”
就像此刻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眼前流过的塞纳河水,即使它们不会永远停留。
如今时局,战争年月,天长地久太过奢侈,哪怕曾经拥有也是好的,至少自己不会因错过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