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柴湾华人永远坟场。
盛夏的晨光尚未变得酷烈,透过稀疏的云层,温和地洒在依山而建的层层墓碑之上。微风吹拂着坟场道路两旁的常青树木,发出沙沙的轻响。
齐诗允挽着母亲方佩兰的手臂,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去。
中年女人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沉甸甸食盒,里面装着几样齐晟生前爱吃的北方小菜:一份酱肘花拼白肉血肠,一碟炸茴香豆…还有一瓶,她去年从北京带回的菊花白。
女儿则捧着颜色素雅的花束,拎着一些新鲜的时令水果。这是母女二人每年雷打不动的行程,来看望长眠于此的齐晟。
而就在她们接近停车场出口那片相对平坦的区域时,一个身着米白色套装、戴着网纱礼帽和遮脸墨镜的女士,正从侧边的小径转出,正往她们所在的停车场方向走来。
她身姿挺拔,气质雍容,身后跟着两名保镖,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双方迎面遇上,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母女二人定睛一看,是雷宋曼宁。
在报刊杂志和电视上见过许多次的人,此刻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让方佩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多年前,丈夫梦呓中无意识吐出的那个名字…如同鬼魅般,骤然击中了她。尽管对方墨镜遮面,但那通身的气派,让她几乎立刻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猜想重迭了。
她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食盒提手。
而一旁的齐诗允也,感到十分意外。她与雷宋曼宁仅在雷义的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作为公关公司的代表前去吊唁,与这位主持大局、气质不凡的雷太有过几句极其客套的寒暄……
但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宋曼宁显然也认出了齐诗允。
墨镜后的目光,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极细微的慌乱被她迅速压下。
她走上前,率先开口,声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距离,仿佛只是偶遇面熟的晚辈:
“是齐小姐吧?这么巧。”
说完,她的视线自然地、带着一丝询问意味地落到方佩兰身上,仿佛从未见过她。
“雷太,早晨。”
齐诗允惊异于对方还记得自己同时,挂上得体的职业笑容予以回应,但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手中空无一物,像是已完成祭拜。
一旁的方佩兰回过神来,听到女儿对对方的称呼,心中那根刺扎得更深了。她并不知两人之前见过面,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
“…早晨。”
雷宋曼宁对着方佩兰,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疏离,完美扮演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位是…齐太太吧?”
“你女儿很优秀,一定是你平时教导有方。”
她用了「齐太太」这个称呼,既符合身份,又彻底划清了界限。而这番看似礼貌的夸赞,除了让齐诗允顿觉意外,更是让方佩兰心中隐隐作痛。
因为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骤然失去丈夫的悲苦、这么多年独自抚养女儿的辛酸…岂是对方寥寥数语就可宽慰?
“雷太实在过誉了,是我家阿允自己争气……”
方佩兰低声回应道,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瞥向对方来的方向。
那条小径…似乎也能通向上方齐晟的墓区,心瞬间被攥紧,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燥闷。
“雷太今日也是来祭拜?”
齐诗允状似无意地接话,目光探究。
“嗯,是一位很多年前故去的亲人。”
雷宋曼宁的回答轻描淡写,不留任何话柄,却让方佩兰悬着的心又添了几分疑惑。而这时对方顺势看了看表,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
“时候不早,不打扰二位了。”
随即,她不再多言,对母女二人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与她们擦肩而过。
空气里,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昂贵清冷的香水尾调。
方佩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而这时,齐诗允轻轻拉了一下她紧绷的手臂:
“阿妈,我们上去吧。”
虽然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女人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这位雷太的突然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如果…如果雷耀扬真的是她的儿子,她为何能如此疏离?且不说豪门世家一向最重子嗣,她又为何能对自己亲生仔不闻不问?甚至似乎毫不在意?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她…和父亲的忌日又有什么关联?真的只是来祭拜亲人?
母女二人各自沉思着,一路走到齐晟墓前。
果然。墓碑前祭台上,赫然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芍药花,洁白扎眼。
方佩兰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束花,脸色微变。她弯下腰,开始机械性地摆放祭品,动作却心不在焉,差点碰倒酒瓶。
“阿妈,你没事吧?”